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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譽全球的拉賈斯坦駱駝兵團

拉賈斯坦是個傳奇的地方

提起印度的拉賈斯坦(Rajasthan),就讓人聯想到「王者」之相。這裡的主要人種是拉吉普特(Rajput)人,是以他們祖先自詡為「王者之子」而保留下來的稱謂。十六世紀,自阿克巴大帝統一印度以來,在這個有著五百年歷史的蒙兀兒帝國中,這隻驍勇善戰的拉吉普特人就在拉賈斯坦建立了三十多個王國。一個佔地三十多萬平方公里,相當於台灣十倍面積的拉賈斯坦邦,竟然王公林立,讓善戰的阿克巴大帝只能小心翼翼以和親與安撫手段籠絡到旗下,不能不說是拉吉普特人的驕傲。

此外,這裡還是蜚聲海內外的吉普賽人故鄉。吉普賽人最早遷徙到歐洲是在十世紀,由於他們是從埃及橫跨地中海而來,所以歐洲人誤把這些膚色黧黑的人當作是埃及人,Egypt(埃及)的語誤發音就變成了「吉普賽」。其實,吉普賽人把自己稱作「羅姆人」,他們身上所潛在的流浪基因,總是讓他們行止無定,祖祖輩輩、生生世世都被這種遷徙流浪的宿命所控制。全球吉普賽人口超過了一千萬,而生活在印度的兩百萬吉普賽人也僅出沒在拉賈斯坦的偏塞角落,看起來也不過是鳳毛麟角,這讓觀光攬奇的遊客們意外看到他們的低矮蓬帳和板車時都會驚呼連連——「看啊,吉卜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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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賈斯坦男子特有的一種長巾和纏頭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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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女也有男子那種強悍的一面,在家計生活中根本就是頂天立地的一根支柱。

拉賈斯坦位於印度西北部,與巴基斯坦接壤,也是印度面積最大的省份。看到毗連的塔爾沙漠,看到隨處可見的駱駝行列,看到古建築的波斯遺風,看到拉吉普特人那纏頭的巾角在耳際的一側飄逸地垂下…所有這些,都讓人彷彿觸手可及那中東阿拉伯人向東遷徙所留下的痕跡。從五世紀開始,阿拉伯人經過興都庫什山口蜂擁而來,從此,橫貫拉賈斯坦的這片廣袤土壤,又開闢出了另一條銜接中國和西亞的「絲綢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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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駝是個奇怪的動物,任何時候都高昂著頭,顯得對什麼事物都滿不在乎。坐有坐相,而站起來的話也高的嚇人——站有站相。人說餓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如果親眼看看,才知道駱駝如此高傲的原因了。

拉賈斯坦是個很傳奇的地方,除了字面上具有「王者之域」的含義外,「…斯坦(Stan)」也是由波斯語引申而來,表示地域或國家。拉賈斯坦風情中交融著傳統與外來文化,這就是印度文化中最精彩的典藏、最完美的呈現。人們來到這裡,都有種擱淺在時空中的迷茫,因為那城市的古樸色彩和英雄遺跡會讓人發出恍若隔世之慨,同時你也會有種地域錯置的感覺,似乎已踏上了中東風格的沙漠文化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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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和駱駝之間是世上最般配、最和諧的構圖,就像綠葉襯紅花一樣,缺了哪般就不成畫面了。

王者心中也有溫柔的一面

這個「王者之域」留著世上最奢華的宮廷文化,最宏大、最堅固的城堡…這似乎很對遊人的胃口,畢竟世俗中所追求的佳境大概還是權力和享樂這兩樣。

有一天,妻海蒂在電腦上查閱資訊時告訴我,拉賈斯坦有個小鎮叫「普須卡(Pushkar)」,這是座聖城,城中還有一面百公頃見方的聖湖。她建議我們去那個地方跨年。我幾乎將拉賈斯坦走透透,向西到過距巴基斯坦邊境三十公里處,夜宿在塔爾沙漠時,還見到遠處大批坦克和裝甲車調防中燈火劃破天際的壯觀情景。總之,在我印象中,拉賈斯坦是種在瑰麗古風中隱隱透著刀光劍影的豪邁之地,是種在荒蠻土壤中可以分辨出向西延伸了一條神秘古道的傳奇之地…。而今,聽海蒂口中說出這麼個聖湖、聖地來,感到有種鬧中取靜,這份心瞬間就沉澱了下來。小鎮和湖畔,聽來就有種祥和與靜謐的感覺,在那裡渡假、跨年,一定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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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賈斯坦的街頭藝人是相當敬業的,不管有沒有人聽、有沒有人看、有沒有人給錢……都停不下來。

從新德里到普須卡坐巴士要經過七八小時的車程,中途還要在齋浦爾(Jaipur)和阿杰梅爾(Ajmer)換兩次車。至於住的旅館嘛,聽憑天意,到了車站後看著哪位拉客者面善,問問基本情況,跟著走就是了,我對拉賈斯坦印象不錯的旅館基本都是這樣撞著的,沒被騙過。

我們住的旅館是在小鎮的邊沿,建在那座稞草斑禿、裸著褐色土壤的小山丘下,向著小道的一面敞開著二層樓的三合院。庭院一側砌著汩汩流動的水池,幾枚荷葉與盆景浮在水面;院中搭著竹棚,上面青藤繚繞,遮蔽出一方幽幽的小天地,正下方由幾塊大的青石板拼出了一張長方形的餐檯,四周散放著竹編的圈椅…一處山野小居竟然也能裝點出這般安逸的情致來,著實讓人覺得拉吉普特人祖先教給他們的不光是打打殺殺、掠地稱王,還有智巧呢。

全鎮人對這聖地的崇敬也夠徹底,一律禁肉禁酒。沒住幾天,我這口中真個淡出個鳥來。除此之外,人們的這種自律也加諸於對環境的珍愛當中,由此一來,這小鎮的潔淨度就非比尋常了,雖然還掛不上一顆星級,但在印度這個垃圾與糞便四處張揚的民主國度裡,這處難得的潔淨之地已堪稱為世外桃源。

普須卡是全印度唯一供奉梵天(Brahma)神廟的地方。梵天是創造神,在印度三大神祗(梵天Brahma,濕婆Shiva,毘濕奴Vishnu)中位居首位,可因為祂的一些作為引發眾神不滿,這就動搖了祂的位次排列,印度民眾心目中已將梵天的地位降低到其祂兩尊神祗之下。至於梵天的神廟為什麼在印度只有這一處?傳說是因為在一次公開的慶典儀式中,梵天的妻子智慧辯才天女(Savitri)沒來,梵天便當場娶了另一女子,這讓祂的妻子頗為震怒,詛咒全天下只有一座梵天的神廟。看吧,夫妻翻臉的結局總會給周遭留下點茶話,還好,梵天畢竟位居神尊,留下的是一處聖地。據說,這面聖湖是由梵天的一滴淚化成,也不知這滴淚是因為妻子的詛咒而落,還是另有感傷之隱?總之,印度神祗與民眾的生活和觀念休戚與共,且有著人格化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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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須卡的聖湖讓環伺周邊人們的心都油然升起祥和,升起善感、善念和快意。

這座聖地有著千年的歷史,也庇佑著拉吉普特人開疆闢土的王者事業,可征服者或被征服者一旦走入聖地,那戰場上競逐的王者之心和仇恨都會蕩然無存,留下的只有一份虔誠與隨順,原來王者之心也有溫柔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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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寺院有一千多年歷史,卻有著蒙兀兒王朝的建築風格。可以看出這種建築有被穆斯林改造的痕跡,有著宗教改換門庭的沿革和衝撞。

在神的面前抱怨

我們走出旅館,還需要經過一條山道,才能穿越公路,進入方格狀的小鎮。那山道還有著古樸的鄉間野趣,踩在上面會揚起塵沙,印出兩行彎彎曲曲的腳印…。這裡每年十一月會有個盛大的駱駝節,是在小鎮外圍山丘的那方,從我們所住的旅館方位和腳下的沙礫中,就能夠感受到一條延伸到中東沙漠文化的通道。

外國人慕名這座小鎮,也是衝著這處聖湖而來。不論有沒有信仰,在乾旱的拉賈斯坦見到這麼一面湖泊、這麼一座恬靜的小鎮,絕對會讓人有種奇妙的感受。因而我們落定後的第一個目標就是聖湖。

那條依傍著湖畔的商道主街循著岸堤彎了條弧線,在盡頭分叉出幾條小巷,沿街幾道切開的豁口連接到湖岸的祭台…。一處最大豁口的水泥台階上站著幾位班迪吉(祭司)模樣的中年男子,穿著白色的「杜迪」常服,領口規整地緊緊扣著。見我們到來,其中一位快步向前,將手上捧著的幾朵玫瑰花遞到面前,我們也像其他外國遊客那樣接受了花朵和這麼一句祝詞:「歡迎來到聖湖!這朵花是送你們的,請將它撒在湖中祈願,得到神的祝福…」

「咦,聖湖之地原來還有這種待客禮節!」我們這樣想著,心存感念地每人接一朵玫瑰捧在掌心,以為就這樣走到湖邊的祭壇,撒在水中,口中念念有詞、發發心願就可以了。但這位班迪吉告訴我們,尚需按照儀軌去執行,他會盡責免費帶我們做個普迦(祭奠儀式)。對於通達情理的人來講,拿人家的花,最好還是陪個笑臉,聽人擺佈比較妥當,更何況他唇上那兩撇渾厚的鬍鬚也代表著榮譽和穩健,所說的話絕對是至理名言。

我們蹲在湖邊祈願池上,跟隨班迪吉複誦那些不知內容的咒語和祈禱文,看著凝固的水面和水面上漂浮的花瓣,那種深邃和聖潔的氣息便瀰漫四周。我們按照要求,將自己父母、兄弟、親友…所有那些會被祈願福德所迴向的人們說給班迪吉聽。隨之,班迪吉便循循善誘地讓你明白祈願的心意是要用布施的錢來表達,而錢的多寡也要由你說出的人數做個良心的交代。

「我是無償為你們服務,至於你們為祈福布施多少,隨便了…」班迪吉仍然對我們這樣講,但是當我將一百盧比放在他手上時,他並沒有抽回手,而是用鼓勵的眼神看著你。如此以來,我就懷著市場小販的卑瑣心態,一邊往他手裡試探度地一百一百追加…一邊暗自抱怨自己幹嘛扯出一大堆虛幻的人影來讓班迪吉揪住尾巴痛宰。

在神前抱怨也是人之常情,印度人對神有事相求或有心意要傾訴時,往往會在神壇上放十元盧比或幾根香蕉、零食…,靈驗的話會如此這般再來答謝。「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話,對神照罵不誤,這就與中國人的那種臨時抱佛腳的心態沒兩樣。印度人自己都說:「你對這副雕像崇信的話就是神,不信的話就是石頭。」所以我這副在神祗前斤斤計較的模樣,神也見多不怪了。

 

用你的肝微笑

普須卡雖然禁酒禁葷,留給人一種宗教聖地的清修之感,但這裡其實是極盡安逸、享樂之地。那街心以及湖邊頂樓的景觀餐廳,或者走的是英殖民時期的維多利亞風格,用水晶燈飾、油畫、蕾絲窗紗、彩花壁紙、瓷器、壁爐來裝點,讓現代感的放逸中透著古典氣息;或者走蒙兀兒的宮廷風格,用那種華麗的波斯掛毯、暖暖的絲絨地毯,流蘇、紗幔、鬆軟的臥榻以及鑲著滾邊絲繡的靠枕…來複製出王公們享有的那種份慵懶和奢靡。即使臨街的小餐店,也要粉刷出紅的熱情或湛藍的蕩漾…,牆面上一定安放幾幅小巧的裝飾油畫…那座椅也絕不馬虎,要帶有扶手和厚實的鑲包、坐墊。

我們常常去街邊那家支口大鍋的小店,店小到沒有插足和安放椅子的地方。大鍋的半截伸到街面,裡面始終慢火沸騰著牛奶,面上浮著核桃仁、南瓜子、蜜棗、西紅花…還有厚厚的奶皮。八盧比一杯,用泥胚的陶杯盛滿,伙計再用鐵勺從鍋邊挑一片奶皮鋪上,回勺時在鍋沿敲出一聲脆響…。就這麼站著熱騰騰喝下,然後從高處將這支陶杯丟在竹籃裡打碎。

印度號稱「乞丐王國」,但這裡卻沒有一個乞丐,唯有感到齷齪的,是那些滿臉疲憊、穿著邋遢、推著小車的老頭子,車上兜售著一些埃及豆、花生之類的小食。我看那花生豆的外表有點慘白,像是中國內地鹽酥花生的模樣,嘗一顆,還真如此,只感到「他鄉遇故人」的那種奇巧。遞出二十盧比後,老人家用巴掌大的報紙捲成喇叭狀,朝裡面注滿後遞給了我。

幾個蝴蝶樣,穿著花哨百褶裙的吉普賽女孩從我們面前飄去,還沒有離開三步的距離,她們卻又折返了回來,原來認識海蒂。這幾天海蒂找她們做模特兒拍照,每小時一百盧比。她們一向表現隨性,這時直嚷嚷著讓海蒂請吃飯。海蒂倒也是個省油的燈,只答應請她們每人喝一杯二十盧比的拉塞(用酸奶打成的飲品)。就這樣,一夥人便像黑雲壓城一樣湧到了街心一處景觀餐廳。沒想到,侍者卻不讓這些吉普賽人進入,經過我們好說歹說才總算將放行。這吉普賽人究竟給當地人留下了什麼印象呢?這懸疑像道魔咒,讓吉普賽人在世俗眼裡很難翻身。

在回旅館的途中,我們仍然要經過這座有千年歷史的梵天神廟。神廟的殿堂是不讓我們這種外人進入的,我們只能順著神廟外廓那堵厚厚的城牆來感受歷史的更迭、沿襲。從拱門登上城牆後,見到一處半壁屋簷的石舍,牆根一側還有張石床,上面堆放著陳舊的被褥和衣物。有人在這裡生活的痕跡,反而愈發留給我一種殘破、衰敗的感覺。迴旋身來後,見一塊木架上帖了張手寫的英文廣告,說明這是所XX瑜伽學校,看著像在作弄人一般。還沒回過神來,便有個看似很年輕的男子趨向前來,說自己就是這裡的校長,看他久未修剪的鬍鬚和破舊的穿著,反而更像個流浪漢吧。

不過,他那清癯的面龐和清亮的眼神,會透出一種高貴的氣質,與外貌形成鮮明的反差。像他這種瑜珈士,與印度一般修行人一樣,都有著修復體內細胞和器官的能力,所以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小許多。或許因為他太窮,所以無法做到商業行銷的那種包裝和掩飾,看起來沒有一個人在這裡跟他學瑜伽。

我們打算跟他體驗一番,隨他盤坐下來後,開始進入冥想,「…用唇微笑、用心微笑、用肝微笑。」我常常用唇微笑,也用心微笑,卻從來沒有用肝來微笑,這該潛藏著多麼大的隱喻呀!這位瑜珈士知道,現代人身體最辛苦的部位是哪裡,用肝微笑,該是多麼美妙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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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普須卡的沙漠戈壁上找到了一戶吉普賽人家,小孩的鐵盤裡放了些芝麻,我嘗了嘗,是沒有炒過的生芝麻。我給了這兩個小孩每人十元盧比,原本想掏出一百盧比,但不想讓這裡的吉普賽人胃口養大而失了樣。各國遊客太多,都是遊客讓當地人失了本色、變了味……

當國王並不容易

這一天是除夕跨年,白天人們就蠢蠢欲動了,只為晚上能讓這跨年節目最夯,別虛耗掉人生的精彩片段。奇怪的是,中午一過,平常這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外國遊客卻開始慢慢蒸發了。我告訴海蒂這種跡象不妙,因為外國人最會找樂子,他們應該轉移到了三十公里外的阿杰梅爾城裡跨年,「別光顧著看那四處張燈結彩,真到了跨年的節骨眼上,全鎮連杯啤酒都找不到,難道讓我們面對寡淡的果蔬,異常冷靜地結束這一年嗎?」

「別急,這是個觀光小鎮,一入夜,這當地的民俗節目就會在各大景觀餐廳上演,老外也會像夜間耗子那樣從四面八方鑽出…」海蒂老神在在地對我說,並且指著路邊花花綠綠的廣告招貼來做憑據。正說著,便有一位扎著橘色頭巾、身穿銀色開襟滾繡碧冉(Bhiran,印度男士外罩的長袍)的小伙子湊上前來,一身的華貴和節日喜氣。他遞來一張傳單,像演出節目那樣很戲劇地介紹自己是拉賈(Raja),這在印地語裡是國王的意思。海蒂好像很不服氣地小聲嘀咕那麼一句:「還國王呢,那我還是拉納(Ranei王后)不成?」他的餐廳就在我們身後這棟樓頂,入場卷一百五十盧比,含自助晚餐。覺得便宜,就買了,追問來的人多嗎?他抖抖手上的票子說走了一大半,還非常關照地俯在我耳邊說有「那個」提供。住久了就知道「那個」指的是大麻。古時拉賈斯坦人慣用大麻或鴉片來助興,戰士出征、慶典、宴飲…似乎都離不開「那個」,如今已非比往昔,這古老的風習在拉賈斯坦也只留下點遺跡罷了。

晚上九點左右,我們鑽進了這間華貴和空蕩的餐廳,當地人的晚餐也大概是在這個時間。脫了鞋子,走入一處臥榻的區隔,學那王公樣側倚,單腿彎曲,用手掌托著腦勺、手肘支撐著靠墊…。這時拉賈走了進來,手上攥著一疊票,仍然努力地在街道邊拉客。我們擔慮地問他晚上會不會冷清清的只剩我們倆人呢?他比出個OK的手勢,還是那種信心滿滿的模樣。沒坐多久,他那臭腳丫的味道便氣勢洶洶而來,讓人琢磨不透這位拉賈(國王)的外表是這般華美,而鞋底深處竟然還藏著這麼段款款心曲。

兩位鼓樂師來了,年齡很大,都扎著橘色頭巾、留兩撇尾端翹起的鬍鬚。全場除了這餐廳老闆一家人立在牆角邊,就只來了我們倆個客人。不過,隨著樂師的塔布拉鼓和多呵爾鼓震天價穿堂而過,我們這份略顯頹喪的心也提振了起來。

我鼓勵海蒂說:「看看,樂師和廚房只為咱倆服務,唯有拉賈斯坦的國王和王后才能得到這份待遇,好好享受吧!」那倆樂師好像意會我的想法一般,把頭轉向這一側,起勁地越敲越來電,還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想讓這種跌宕細膩的節奏浸入我的靈魂,引起知音的共鳴。我露出一臉專注和欣賞的神情,隨著鼓點的節奏和樂師的肢體表現而搖頭擺尾,讓人看著倒像個很有鑑賞力和激情四射的人。越是如此,樂師敲起鼓來愈是樂此不疲、欲罷不能。

印度這鼓的演奏雖然出神入化,但主要還是用於伴奏,過來過去重複播放,讓我這硬撐的表情快要決堤了。我想,當國王並不容易啊,遇到這種情形如果面露不堪,會被人私下說成「沒品」,只能優雅地硬撐到底。我把這種煎熬的感受悄悄告訴了海蒂,她也認為做個王后同樣面臨這種尷尬。

我們找個藉口,終於跑到戶外把這憋足的氣釋放了出來。湖邊冷冷清清,滲著寒氣,只剩幾隻狗和幾個幽靈般的人影沉沉浮浮。看看手錶,那秒針已經指向了跨年的倒計時。原本求那種跨年的激盪,反而落得個清影孤寒;原本要獨享做國王的快意,卻幾乎要在煩悶中窒息。這新年吶,感受竟然這般兩極,實在是人中極品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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