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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迦法王十ㄧ歲時,舅舅將長壽灌頂的執掌法器(才苯)交給他,意味著他對該傳承法脈的繼承意義.

 

第二章 見機行事 一走了之

不要攪動它 讓它澄清

薩迦崔欽法王[1]比達賴喇嘛小十歲,他第一次到拉薩覲見達賴喇嘛是在一九五一年夏季,那時他只有五歲。碩大的的耳鐶、寬厚的鼻翼、後束的長髮……成為伴隨他一生的標記。

此時,達賴喇嘛已按慣例移駕到夏宮諾布林卡[2],而在諾布林卡接見來賓的情形就不像在布達拉宮那樣拘泥、嚴謹了。他走下法座,拉起這個小男孩的手,說真的,眼前這個小男孩除了透出一股靈秀之氣外,還有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讓人見了喜歡。

「你的心很純……保持這種毫無掛礙的心境,就會對教法領會快,開悟也快。」他凝視著這個小男孩的眼睛,接著說:「我給你傳授大悲觀音灌頂吧,我已作了閉關齋奉的準備。我知道,你目前至少已接受並觀修了兩項密法灌頂,你能夠受領到我的念持力。」

達賴喇嘛知道,面前這位小男孩就是被認證的伏藏大師烏金成烈林巴[3]的轉世,從他二歲開始,就表現出了聰穎、靈慧的天賦,習字一年就能背誦千頁的經卷……不愧是文殊師利的化身。不知怎麼,他覺得自己與這個小男孩緣份很深,他意識到,年齡的換代、新舊的交接是必然的,也是必要的,因此,對於相仿的年齡層,他總有種親近的感覺。除此之外,站在面前的這個小男孩二歲逝母,去年又喪父……面臨這種孤兒的境遇,也止不住讓他心生愛憐,流露出一種兄長的情義。

這個小男孩雖然只有五歲,但他清澈的心靈已洞悉了這位像兄長一樣的至尊對自己的冀望和厚愛。他再次匍伏在地,他明白,這次覲見達賴喇嘛,能夠得到他親傳教法,也是此行的最大願望。

他出生時就已接受了父親給他的長壽灌頂,此後雖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重要灌頂,但是,對他並沒有留下什麼記憶,只有三年前的那次普巴金剛灌頂讓他印象深刻。

當時,他是坐在近侍的膝上,看著父親依灌頂的儀軌,黑冠執劍跳著金剛舞。他被父親凜然巍峨的氣魄所震懾,從此迷上了那馳張有節、蓄勢待發的金剛舞姿,這也成為他今後研習金剛舞的原動力,使他在九歲那年考取了內外金剛舞總持,擔負起金剛上師的角色。

他還清晰地記得當時奏樂的人,也記得樂曲的每一個節拍、舞步的每一齣動作。他感覺到一股很強的念持力讓他墜落到空靈的境界中,能量從他的海底輪昇起……像是銅牆鐵壁一般在他週身循環、密織、凝結……他有種預感:「此生隨順,從此將無大礙。」

人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不難看出,他在三歲時果真領悟真傳了,這算是他「開竅」的標誌吧。

在人們來看,薩迦崔欽法王是文殊師利的化身,又是伏藏大師烏金成烈林巴的轉世,自然是聰慧過人、稟賦卓越了。但是,他對外界這種說法不以為然,他覺得,自己除了繼承昆氏家族[4]「薩迦崔欽」的法王名號外,生理和心理上的感受和知覺與常人無異。

至於自己為何記憶強、領悟快,他只覺得這是順理成章的事,實在無法就此一項上感受到與化身和轉世這類問題有必然的銜接。而當面前這位尊者俯身對他說「你的心很純……」這句話時,他似乎能領悟到一些什麼。達賴喇嘛能主動向他這個小孩子傳授灌頂,這也似乎意味著一些什麼……。

 

達賴喇嘛與薩迦崔欽開始移步到後殿的二樓書房,穿過一條凌架於荷花池上的廊橋時,不免使他們慢下了腳步。

薩迦是個灰土地帶[5],很少能看到綠意,而拉薩就大為不同了,更何況在這個花木扶疏的「珍寶園林」裡,就算這廊橋上絢麗的彩繪,也似乎被這蔥蘢綠色和錦簇花卉壓的抬不起頭。達賴喇嘛接過侍從遞來的一小撮碎食,然後一點一點地向湖池裡投去,他每次經過這,都會向這些錦袍緞襖的水族朋友們捎來些點心,這已成了習慣。

「咯……咯……」這個小男孩忘卻了宮廷禮節的約束,忍不住嘻笑了起來。他在自己的卓瑪宮[6]裡還未見過魚兒,更何況都是這麼富麗堂皇的裝束……這麼多……還可以在水裡悠遊進食、吐著水泡……。他專注地凝視著,將手伸出齊肩高的憑欄指指點點。達賴喇嘛側過身來,歡喜地看這他,然後將手中剩下的碎食遞了過去……。

二樓書房帶有藏式和西式合璧的味道,除了有卡墊、炕桌以外,還有沙發、盆景和寬大的落地窗。屋內充滿了明淨和溫馨的氣息,這和昏暗、陳舊的布達拉宮相比,顯得安逸和富有情調,這也是達賴喇嘛對夏宮的傾心所在。

現在,民間對他親政的呼聲很高,看來他也很快要執掌國政了。也許是這個原因吧,以往隨他亦步亦趨的親教師林仁波且和崔簡仁波且[7],也不太對他敦促並常隨身邊了,或許在他們眼裡來看,這個弟子已長大成人了。

書房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將龍樹菩薩的《大智度論》經卷攤開在炕桌上,開始先向這個端坐在面前的小男孩講解菩提心要。

這是灌頂的前奏,首先要讓對方的心打開,像是張開的荷花一樣,欣然地準備承受雨露的滋潤。他盡可能採用淺顯的措辭和譬喻,但他也明白,即使對這個不同尋常的孩子採用那種成熟的詞語,或許也不會對這個孩子造成什麼困惑。

「佛性是我們每個人生來就有的,更何況慈悲之心呢?對於修行人來講,一方面他可能通過訓練去培養慈悲心,另一方面他可能是通過透視內心而發現慈悲心。前者是在外部環境中找到種種假設和實證,將慈悲的果樹移植到自己心中;而後者呢,就是通過入定和觀修的手段讓自己的心沉澱下來,就像湖水一樣,不去攪動它,它自然就澄清了,這樣一來你就會發現慈悲心原來就沉睡在當中,去喚醒它,它立刻就像湧出的泉水一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說說看,你會選擇哪一種呢?」

「我當然會選擇後者!」小男孩不假思索地回答。

「告訴我,為什麼呢?」

「自有的東西為什麼還要到外部去尋找呢?從外面移植來的東西總歸不是自己的,稍稍有所懈怠它又會跑掉……」

「這就是我要給你灌頂的原因。」達賴喇嘛非常滿意地看著他:「慈悲心是什麼顏色、什麼形狀呢?」

「是白色的光吧!」他想了想,遲疑了一下,又接著說:「因為,沒有白色的光,我們就看不見了。沒有白色的光,所有物體的面目也不會呈現出來。」

「哈……哈……」達賴喇嘛高興地拍拍小男孩的臉蛋:「真的是小孩子的話……不過,人老了、成為智者,大概說的話還是這樣吧!哈……哈……」他止不住又笑了起來:「看來,再多說就是費口舌了。」

他將面前這卷《大智度論》又合了起來,然後拿起手邊這頂有兩條垂帶的黃色法冠。

……

薩迦崔欽的第一次講經

轉眼間四年過去了,薩迦崔欽法王已到了九歲的年齡。雖然他還幼小,卻已在這四年裡完成了二十多種閉關修行。他的接受能力令人嘆服,然而,對他來講,接受新的教法不會那麼費時費力,貼切點講,或許更像是溫習功課那般駕輕就熟。

分析他的聰慧來源,恐怕很多人會以為,這都是前世「識」的貫穿和延續,讓他此生承繼了前世的智慧,這也是仁波且的特徵表現。但是,這種說法的準確性其實也不可靠,大多數仁波且並非是天賦超群的。

從另一種角度看,凡俗中也有許多人自小表現出脫穎超眾的智慧。其實,探討這種情形,可以找出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兒童時期所體現的心智,接受能力的強弱、智慧表現的優劣,取決於心智的純淨度。

就像水缸一樣,如果一淨到底,那就是一種絕佳的開放態勢,這樣,才能夠最大限度地開啟容量。但是,如果這個水缸本身就有蘊底,那麼,不僅會降低容量,甚至會出現前後容質相異的排斥作用。人們常說「孩子開竅了」,這就是一種心智純淨的絕佳開放狀態。

從這層意義來講,沒有什麼聰明或愚笨的區別,只有心智純淨度的深淺之別。若想在修行中獲得開悟,首先要澄清自己的心智,讓自身恢復到原始或孩童時代的心智狀態。這在印度古老的智慧啟迪篇——「譚崔」[8]中就有論述。

其實,薩迦崔欽法王在孩童時心智的純淨度是極高的,這是一種絕佳的開啟狀態,也是人們看到的智慧源泉所在之處。

印度奧修大師曾這樣說過:「我們或許會因為自己智慧的匱乏而沮喪,就像阻斷的河道一樣,眼看著自己的靈感一天天枯竭」,但結局並不沮喪,「或許你自感笨拙,思維也顯得遲鈍……無論如何,伴隨著機體一天天老化,但你離孩童的心智卻在一天天接近,『開竅』的時機並不遠了。」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開竅」的一天,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這和先天或後天開發的智慧並無關係。《譚崔》中曾描述了這樣一則故事:

婆羅門世家的父親是一位開悟的法師,按照婆羅門的傳統,他要求兒子離家去僻靜的遠方拜師求學。二十年後,兒子回到了村裡,他已經成了這一帶有名望的學者,村人見到這位婆羅門都會觸摸他的腳,以示最高的禮敬。兒子見到了父親立刻拜伏下身……

「兒子呀,告訴我你學到了什麼?」

「父親,兒子沒有辜負您的願望,四吠陀的典章經論兒已熟諳,曆法、星象、醫理、藝術、文學……無不精湛……」兒子自信地表述著。

這時,父親流露出極大的憂慮:「可是,有一樣你沒有學到,那可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沒有學到它,那你還能做什麼呢?」

「可是,我已經是人們所尊敬的學者了,可以稱得上是一位優秀的婆羅門。」兒子有些著急了,他希望父親能明瞭他在學業中取得了優異的成績。

「可你不是一個真正的婆羅門。」父親失望地走進內室,關上了門。

學成歸來,第一天走進家門卻受到這樣的冷遇。他苦思良久不得其解,當天並未歇宿,連夜兼程趕回老師的身邊。

「告訴我,老師,父親說我有一樣最重要的東西沒有學到,這究竟是什麼呢?您為什麼沒有教我?」

老師沉思了一下,然後朗聲地笑了起來:「你是有樣東西未學到,可我教不了你,那東西就在你身上,自己去找好了。這樣吧,我湊五百頭牛交給你,你就獨個帶這些牛去深山叢林裡放牧,等牠們增長到了一千頭,你再來找我。」

就這樣,他趕這五百頭牛進入了無人的深山叢林中。日久以後,他心中湧出無限的寂寥,便開始嘗試對這些日夜伴佐的牛群去講述、去溝通……雖然他有滿腹的經綸、八斗的才學,但這些牛類除了吃草,怎麼能理會他說了什麼呢?

過了很久,他便習慣了這種寂寥和無言的生活,又過了許多年,他甚至忘卻了以前所學的那些知識。漸漸地,他的腦子徹底清空了,他甚至連計數都必須借助十根手指,如果超過了十根手指的數字,他便會茫然。

這一天,有隻牛突然對他開口了:「我們現在已經有了一千隻,該回去了。」他這才記起老師曾對他交代過的這件事。

……

當老師和他的弟子們站在路口看這些遠道而來的一千頭牛蹣跚而來,弟子們都驚嘆道:「看吶,有一千頭牛!」

老師開心地笑了起來:「不,這明明是一千零一頭牛嘛!」

 

從表面來看,這則故事揭示的是一個人心智淨空的狀態,但是,其涵蓋的寓意卻是「無記」和「無念」的智慧境界。

 

這是個煦風中含著茅草香氣的夏夜,青藏高原沉浸在天穹的幕帳中,在寥廓的邊際,隱隱泛出青白的地光。仰目所及,點點星辰似攀援在屋脊上的纍纍碩果,觸手可及。站在這裡,如果你已有種覺醒——這是世界屋脊——這是世界上離天最近的地方,那你心中將湧起一股驚疑:這是另一個世界?這是世界上另一個角落?

薩迦崔欽法王在卓瑪宮的一間密室裡漸漸出定,他已完成了三個月的普巴金剛閉關修行。他在三歲時初次接受這項灌頂,那是在父親那旺貢噶仁欽法王[9]手中得到的親傳,也是他第一次接受無上瑜伽部的灌頂。

據說,此法承繼於蓮花生大士。蓮花生大士來西藏傳法時就是以普巴金剛的威力降服地方神魔,令祂們轉而成為藏傳佛教的大小護法。當時,蓮花生大士在西藏親選七名根器上乘的男孩去印度學法,學成歸來後將普巴金剛傳授給他們。他們之中有個叫律王波[10]的大成就者,他就是薩迦昆氏家族的嫡系先祖,所以普巴金剛的灌頂和修法,也是薩迦昆氏一支的真傳密法。因為這個緣故,許多信徒已迫不及待趕來,等待薩迦崔欽法王「出關」。

據說,薩迦崔欽法王在此階段的閉關密修,是晉階普巴金剛高層級的掘藏觀修的心法階段。如果完成這三個月的閉關修行,他將真正獲得薩迦昆氏的普巴金剛真傳和執掌。

關於無上瑜伽的修行,那若巴[11]曾對弟子馬爾巴[12]作過這樣的闡釋:「修氣脈明點,引發自身的拙火,融身心於寂靜……」就是說,進行這方面的觀修,必須進入一種入定的「寂靜」狀態。

這是無上瑜伽的基本入導形式,也是一種清靜和開放的心識狀態,功修增進的多寡和這種狀態的深淺有關。雖然有更多的人進入「關房」,並且以入關時間的長短來衡量修道的多寡,其實卻落得像達賴喇嘛所說的:「其實,大多數人還是因為捕捉不到這種靈感而徘徊在門外,卻渾然不知。」

親教師拿旺羅哲旋遍寧波仁波且[13]本身就是個具有實修境界的瑜珈大師,雖然他已辭世,但他的身體力行卻給薩迦崔欽法王的終生留下了軌跡。

此際,薩迦崔欽法王雖然年僅九歲,卻有著超然的心智狀態,所以他在後的上師康薩夏忠拿旺羅哲滇津寧波仁波切(Khangsar Shabdrung Ngawang Lodroe Tenzin Nyingpo Rinpoche)引導下,只用了兩天時間便掌握了心要,進入了深度的定觀,這與成人那種後天積鬱了蔽障的心智相比,的確佔有極大的優勢。

其實,在空無一人的「關房」裡禁錮了三個月,不僅對九歲的孩子,就是對一個修道的成人來講也實屬不易。

但是,從修密的本質來講,如果轉換了心智的環境,就像是把關注外部世界的積習慣性牽引到內在的心識中,那麼,看似禁錮身體的這種閉關,其實就簡單多了。

假如能將注意力由外部環境的流動遷識到內心,那麼,縝密、紛繁的內心世界也將洞開,同樣也能展現出繽紛多姿的天地。

如果得到了這種轉換,那麼感官的作用就不重要了,肢體的行動也就無謂了,依此來看,「閉關」從「禁錮」這層意義講,真的算不上什麼。

薩迦崔欽法王除了每日例行的供奉、持咒外,主要是觀修的進階次第。他就像是一艘調整好舵位的帆船一般,在純淨和敞開的心智中隨風揚帆、隨波逐流。

日輪旋轉到這一天,像事先調整好的軌跡一樣,到了上午九點這個時辰,他醒覺到:「該是出關的時刻了。」

他緩緩地睜開眼,將意識和專注收攏到眼前的時空中,漸漸地,他心中萌動起雀躍的心情。他知道,門外有許多人等著自己,管家、侍從、掌膳、司儀……可以讓他重新領略到雜沓、氤氳的生活氣息。他的童年就是在祖輩們這種固有的模式中穿梭和漫遊著。

他沒有想到,此時,守候在門外廊柱下的還有自己的姊姊傑尊瑪[14],她像是夾雜在眾人中的一位普通信徒,滿懷著希望和虔誠。

她也想藉此機會,從薩迦崔欽嫡傳的執掌手中請受到普巴金剛灌頂。她比弟弟大六歲,雖然家族世襲的尊號和仁波且的轉世際遇與己無緣,但在潛心修行和增進中卻也不遜分毫,四十年後的今天,她已成為蜚聲海內外的大成就者,她是當今薩迦唯一能傳授「道果」的女性。

此刻,與她一起的還有六十多名僧人,他們是來請受「道果」傳法。人們相信,初出關的修行者,自身裹挾著一股強大的威力,若信徒能在此間得到覲見和加持,會有更多的度化能量和機會。薩迦崔欽法王為他們一一摸頂祝禱,準備從明天開始為他們傳授「道果」。

「道果」是薩迦派最主要的修法,它在金剛乘方面繼承了寧瑪和噶舉派的精髓,涵蓋了諸如拙火、夢瑜伽、頗瓦(遷識)、普巴金剛、大威德金剛等無上瑜伽的殊勝教法。

傳授「道果」,必須取得上師的資格,而九歲的薩迦崔欽法王,不僅承襲了薩迦密法的嫡傳和授權,而且適值此際也考取了眾修儀軌的主法,成為金剛上師。這次不僅是首度秉承法座傳教,也開創了傳經和教法中最低年齡的先河。

因為人數已超過了千人,所以講經的場地就佈設在離卓瑪宮不遠的薩迦密宗學院。密宗學院是一所能容納上萬人的開闊庭院,金頂大殿正門的台階上,設立了四祖班智達[15]和五祖八思巴的法座。九歲的薩迦崔欽法王必須坐上八思巴的法座來講經,以示衣缽和教法的傳承與發揚。

從五祖八思巴開始,就已形成了薩迦衣缽傳人每年均須出巡傳法的慣例,並且,因為薩迦派在西藏取得了政教合一的統領權而將這種慣例形成了體制。

以後,噶舉派和格魯派相繼取得政權後,都以八思巴所創立的這套體制為模式。這不僅凸顯了宏法的使命感以及對修業的精進探知,而且還表現了出巡中的禮司、內務、後勤、核稽、考查等的管理和治政方略。

雖然從八世紀開始,吐蕃國王赤松德贊便將佛教定為國教,但是,佛教在西藏取得了世俗統治權還要到十五世紀八思巴才開始,而此時在歐洲和西亞的板塊上,宗教對世俗的統治權亦已根深蒂固了。

這一千多名信眾裡,其實大部份是為普巴金剛灌頂而來。也許,他們心目中還有那種追星式的欽慕:「一個九歲男孩講經,那又是多麼出奇的場景?」

說真的,薩迦崔欽法王的心裡也是忐忑不安,他初次講經就面對這麼大場面,這對一個九歲的孩子來講該經受多麼大的考驗?

其實,心理恐懼是人性的共通點,而消弭恐懼又是修行人的基本定力,所以當這種負面作用從他心中漫延時,另一種平和的境象便在胸中昇起,像是微風梳理過雜沓的沙丘一般,理出平整細密的波紋。

他出生時法師便按祖傳儀式在他舌面快速地用藏紅花汁液調和的聖露寫下了「諦」,這是文殊菩薩的種子字,而每日反復持誦文殊菩薩咒語——「嗡阿然巴扎那,諦……諦……諦……」,僅從舌部的肌能訓練上就能有效地增強靈敏度,此外,西藏傳統教育注重拼讀訓練,像他從五歲開始接受教育,就花費了兩年時間進行拼讀誦習……這種語言與智慧的協調訓練,讓能他獲得了出色的思維與表達能力。一般來講,西藏人所具有的那種卓越的口才特性,大概也是源於此吧。

對他來說,雖然沒有在公共場合中傳法的經驗,但是那種「初生牛犢不怕虎」和「心無旁騖」的單純性,卻也是他的優勢之處,所以在領誦過一段禮贊文後,心境復歸平靜。講經時,他已毫無阻礙地發揮出口才和思辯的特長,令在場的信眾嘆服不已。

法會持續了三天,集中講解了「道果」的基礎法本《喜金剛本續》,結束時安排了普巴金剛灌頂。因為灌頂必須具有皈依和持菩薩戒的先決條件,所以在傳授「道果」時,他善巧地將修法的實相生動而形象地解敘出來,以便在人們心中生起菩提心六個次第(知母、念恩、報恩、慈心、悲心、增上意樂)的境象。

「要知道,普巴金剛杵始終是向著自己內心的,那是意謂著斷除一切自我貪執,意謂著徹底淨化我們的身、語、意……」他這樣告誡人們。

這就像是一種因緣的合成,心念未曾皈依、持戒、生起菩提心、又怎能有修道成長的機緣?灌頂僅是一種密法傳授的注記、加持,並不代表能否承接或擁有這項傳法,「得到灌頂而不去修行,那還不等於原地踏步嗎?」

 

現在已是一九五五年的冬末,法會結束後,他的親教師那旺羅哲仁波且開始為他籌劃去拉薩朝聖和求法的旅程。此間,那旺羅哲仁波且從其他管道獲知,中共正在吸收西藏上層貴族和僧侶加入「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九歲的薩迦崔欽法王也將被列入名單。

雖然他在那旺羅哲仁波且這裡接受了許多精要教法,但是,他也必須出門在外拜師,廣泛涉獵不同派別的教法,這是藏傳佛教傳承特有的方式。只是,從他年齡來講,真的還太小。

 


[1] Sakya Trizin,意為薩迦教法的持有者。

[2] Norbulingka,「諾布」是珍寶之意,「林卡」是林園之意,諾布林卡位於拉薩西郊拉薩河北岸。

[3] 伏藏,terma,音譯為「德爾瑪」或「德爾卻」,指從地下或山洞挖掘出來的寧瑪派聖典。西藏自郎達瑪禁佛以後,佛教遭到嚴重的破壞,少數經籍被僧人埋藏在岩洞或地下,保存下來。大約從西元十二世紀始,寧瑪派陸續出現許多挖掘伏藏的人,被稱為伏藏師或掘藏師。其中著名的有娘‧尼瑪沃色(Nyang Ral Nyima Oser,一一二四─一一九二),其所掘伏藏一般稱為「上部伏藏」;後來又有古如‧卻吉旺秋(Guru Chökyi Wangchuk,一二一二─一二七○),所掘伏藏一般稱為「下部伏藏」。 十五、十六世紀時,還有不少挖掘伏藏的人,如烏金成烈林巴(Orgyen Thrinley Lingpa)將上下伏藏及自己挖掘出來的伏藏編印成冊,此即所謂「南藏」;後藏拉堆絳地方的仁增‧貢覺頓珠(Rigdzin Gödemcen,法名Ngödrup Gyaltsen,一三三七─一四○八)也發現了不少伏藏 ,並付之刻印,通稱「北藏」。

[4] Khon,為後藏貴族,薩迦派即由此家族中的昆‧貢卻嘉卜(Khon koncho gyalpo)於西元十一世紀所創。

[5] 「薩迦」,藏語sa-kya,即灰白土之意。薩迦派昆氏家族的主要控制區域,即今薩迦縣附近,其地建有薩迦派主寺薩迦寺,地質為灰白土。

[6] Dolma Phodrang,卓瑪,即度母之意。薩迦派主寺薩迦寺位於薩迦縣本波山南麓、重曲河兩岸,以河為界,分南、北兩寺。北寺為薩迦派始祖貢卻嘉卜所建,早已頹圮,南寺為薩迦第五祖八思巴(Phags pa,意為聖者)於西元十三世紀所建,卓瑪宮即在南寺建築群中,建於西元十五世紀。

[7] Kyabje Trijang Rinpoche ,一九○○─一九八一,是自達賴喇嘛童年起,即親伺其左右的親教師之一。

[8] Tantra,傳統譯為怛特羅,或指印度古來相傳的寓言文學作品《五卷書》(Pancatantra),或指西元七世紀左右成立的印度教支派怛特羅教的經典。此外,佛教中,秘密大乘佛法的佛經亦稱怛特羅。

[9] Vajradhara Ngawang Kunga Rinchen,全名金剛持那旺貢噶仁欽,一九○二-一九五○年。

[10] Khon kluvi dbang po,意譯龍王護。薩迦派的傳承最早可溯原至昆‧龍王護,昆‧龍王護為寂護剃度的七士之一。藏王赤松德贊禮請寂護與蓮花生大士入藏,約於公元七七九年建桑耶寺,寂護任桑耶寺住持,並為藏人剃度傳戒。這次傳戒,是西藏有出家人之始,參與者一共七人,即所謂七覺士(sad mi mi bdun),或應試七人,即巴‧賽囊(Ba sal nang), 巴‧赤協(Ba khri zher),白若雜納(Bai ro tsa na),傑瓦劫陽(Gyal ba chog dbyangs),昆‧律王波,馬‧仁欽卻(Ma rigchen chog),藏勒竹(Tsang leg grub)等七人。

[11] Na^-ro-pa,西元一○一六─一一○○,或譯那洛巴,藏傳佛教噶舉派開祖馬爾巴之師,密教之大成就者。系出名門,十一歲時前往當時佛法重鎮喀什米爾求學。西元一○三二年,被迫與尼古瑪(後從事文學創作,作品風格神似於那若巴)成婚。八年後,彼此同意解除婚約。同年,再度赴喀什米爾。三年後,至布拉哈利(相傳馬爾巴即於此地接受那若巴最後的教法,該地後遂成為西藏佛教史上聞名的勝地)。一○四九年,至那爛陀寺。在此展開一連串的宗教哲學辯論,大獲全勝,乃被推舉為方丈。一日,在讀金剛乘典籍時,受夜叉女指示往東方訪求金剛乘之成就者,乃於一○五七年辭去方丈一職,遊歷多方。經諸多試鍊苦行後,始遇諦洛巴(Tilopa),而受其教化,盡承其法。一一○○年示寂,遺骸奉於尚卡加膩加寺。其著作收在《西藏大藏經》〈丹珠爾〉中者有十四部,其中重要者有《時輪》(梵Ka^lacakra,藏Dush!khor)、《灌頂略說註釋》等。那若巴曾綜集所學而輯成六種法門傳世,世稱「那洛六法」。此六法即靈熱(拙火)、幻觀(幻化身)、夢觀、光明(淨光)、中有(中陰)、遷識(頗瓦)。

[12] Mar-pa,西元一○一二─一○九七,藏傳佛教噶舉派塔布噶舉支派的奠基者。生於西藏南部普曲城(Lho-brag)。初從有「八蛇精」之稱的魯杰巴讀書習字。十五歲時從卓彌(H!brog-mi)學梵語,後欲直接前往印度求學,遂返鄉籌措學費,先至尼泊爾三年,學習《吉祥四座》等怛特羅。復由人引介至印度,蒙那若巴傳授喜金剛(hevajra)灌頂、怛特羅、成就法等各種祕義。又至印度西方,從塔巴朗敦與耶協領波學《祕密集會( Guhyasama^ja)怛特羅》。復回那若巴處獲《祕密集會》的註疏──《燈作明》(Pradi^ podyotana-na^ma-t!i^ka^),以及《大幻輪》( Maha^ma^ya^-cakra)及其祕義之傳授後,返回西藏。 不久,再經尼泊爾重回印度,但那洛巴已告示寂,遂返西藏。後因聽說彌勒巴(Maitri^ pa)頗不平凡,於是第三度前往印度,從其學大手印(maha^-mudra^)而得直觀智。返西藏後,再度前往尼泊爾,追隨諸師研習各種教義。歸途中,夢見吉祥山的薩惹哈(Saraha)大師傳授祕義並予加持,因此獲得一切事物混融一味的真實悟智。 此後,遊化西藏各地,教授《燈作明》、《喜金剛輪》、怛特羅儀軌、《大瑜伽母》、《大幻輪》等,享年八十六。

[13] Ngor Khangsar Khenchen Dorje Chang Ngawang Lodoe Shenphen Nyingpo(一八七六-一九五三),薩迦地區哦耶旺卻登寺(Ngor Ewam Choeden)住持。

[14] Sakya Jetsunma,異名甚多,如Jetsun Chime ThrinleyJetsun Kusho Chimey Luding等。

[15] Sakya Pandita,一一八二─一二五一,薩迦派第四祖,又稱文殊薩迦班禪(Sakya Panchen),略稱薩班。原名為貢噶堅贊Kunga Gylatshan),相傳一歲多時已能辨認梵文,又不待教導而能讀、寫中文與藏文。年輕時隨其三伯父薩迦派大師札巴堅贊(Gragspa Gylatshan,一一四七─一二一六)出家,並繼任為薩迦寺寺主。二十三歲依喀且班欽‧釋迦室利受比丘戒。由於學識豐富,被尊稱為精通五明的「班智達」(pandita)。在文學上,薩迦班智達也十分有名,著名的《薩迦格言》就是他的作品。薩迦班智達的年代正是蒙古族軍事力量在中國北方崛起的時期。西元一二三八年,成吉思汗之孫闊端領兵駐紮涼州,派大將多達那波領兵攻入西藏,一直打到藏北熱振寺。一二四四年,闊端採納多達那波的建議,邀請薩迦班禪到涼州,成為西藏宗教界領袖與蒙古王室成員建立直接聯繫的開始。此外,薩迦班智達曾寫信給西藏各地方勢力,勸說歸順蒙古,並代表西藏各地方勢力和蒙古洽談歸順事宜,為元代中央對西藏地方的行政管理奠定基礎。而在稍後成為元世祖忽必烈之帝師的八思巴,就是薩迦班智達之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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