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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獨步「舞林」的天下

人們一旦把這經濟社會的輪軸推轉起來,想讓它慢點已不可能,想讓它停下更不可能……。如此以來,在這種作繭自縛的外作用力下,人們不得不付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尋找和嘗試那些能令自我身心釋放與平衡的突破口,免得健康的生命過早地被損耗殆盡。

這幾年,雖然印度瑜伽和阿育吠陀養生大行其道,但是大多數人對這種趨於靜態的調試似乎並不耐煩,甚至還有朋友對我嘀咕:「那個把腿搬來搬去的…什麼瑜伽來著?」我接口說:「那是意志之學的哈達瑜伽(Hatha-Yoga)!」但聽朋友說來,那或許更像軟骨功一樣,只有夠資質的人才能拿捏得住。怎麼說呢,人心本來就像日本福島被毀的核電廠一樣,那種躁動是很難壓制的。所以我覺得一些動態的運動調試,或許更符合當代人心性。果不其然,健身領域最初是以揉合音樂舞蹈的健身操、韻律操創意風靡一時,與此同時,又有動靜結合的「功能有氧瑜伽」兼容並蓄……。隨之,舞蹈健身也初露端倪,開始引入「佛朗明哥」純舞蹈表現,以此為起點,台灣健身領域轉瞬間便湧入中東肚皮舞、印度寶萊塢舞、曼哈頓街舞等的爭奇鬥艷,恰似進入了一個山頭密布的「舞林」時代。

傳統健身融入一種舞蹈藝術表現的概念,倒也顯現出一種閒情雅緻的風範。健身的發展走到這一步,男士應該擁有的半壁江山早就不見了,望過去是清一色巾幗粉黛。

我記得幾年前首次去台灣一家會館跳健身操,滿堂人裡頭只有我們兩個瘦巴巴男士站在最後排,就滿腹狐疑地問他:「休息時間台灣男生都去哪呵?」他回答的倒蠻爽快:「懶得動!要么泡在電腦、電玩前,要么耗在酒吧、夜店……」這麼說來,像我倆這般上進的男士並不多嘛!如此以來,這種健身模式的趨向不僅以女性為主導,也遲早會有今天這種女人獨步舞林的天下。

 學舞蹈是種本能、是種萌動…

運動健身一旦有了入門舞蹈,其後的發展必然是種類和技巧一天比一天拓展、加深。去年四月,台中蝶舞中心首開了印度奧迪西舞蹈班,讓難能一見的奧迪西在台灣舞林中有了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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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員們在排練舞蹈-1

具有二千多年歷史的奧迪西,堪稱是印度八種古典舞入門門檻最高的一類。其舞姿的站立和演技中不僅有M型(Chouka)站樁穩健的陽剛之氣,也有S型「三道彎」(Tribhangi)的嫵媚之柔……怎麼來看都是印度古典雕塑的重現與範本,身體比例和韻感的表達是如此精準、恰如其分。越是如此,舞者越容易因功底薄弱而破綻百出。所以,想要入門奧迪西,若非有過幾番魔鬼訓練的進階過程,實是不易拿到研習這門古典舞的入場券。

有次,在卡修拉荷(Khajuraho)的舞蹈節上,我們首次鉅細無靡地看完了整場奧迪西表演,即使無法理會劇情內容,但那獨特的裝束、蜿蜒中凝滯著神韻的形體和造型……看著讓人忘情,讓人動容。妻海蒂從那時起,就立意要學奧迪西,舞蹈不是她的專項,但從這裡能看出她的萌動、她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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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蒂追隨古若吉(Guru Ji導師)帕德瑪(Padma)已有四年了,像她這種現代版的「西天取經」,在台灣比比皆是。人都是這樣,不經意的一件事情,往往會成為一個人終身的事業和目標。她去奧迪西的發源地奧瑞薩(Orissa),也數度前往北印聖地普須卡(Pushkar)等地,接受舞蹈營的「魔鬼訓練」,就像是印度河邊婦女棒槌下的衣物,一遍遍被捶打、被洗練。拼命賺錢,再把錢盡情灑在志趣的方向,這或許也算是種可歌可泣的究竟人生吧!

 大觀園裡的女兒國

三月初,當滿街巷的人在荷利(Holi)狂歡節裡互相撲灑五彩粉時,天公也像是長眼一樣,這當下總會讓氣候驟然變暖。我從尼泊爾返回印度,想在普須卡這處環抱湖景的小鎮裡,享受此際唯有片刻的春風和煦,也好趕在四月前的四十多度熱浪席捲時逃離到山區。海蒂在這裡參加的一個多月「魔鬼訓練營」已近尾聲,二十多個學員正在緊鑼密鼓地排演和練習月中濕婆神節的奧迪西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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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古廟門前台階上的科琳娜

他們的舞蹈教室是在大梵天古廟外圍的城牆上,石欄、石窗、石門——一處典型的古堡石屋。這其實是一所名叫莎柯莉(Shakli)的奧迪西舞蹈學校,令人嘆異的是,這所學校的創辦者竟然是美國人科琳娜(Colleena)。科琳娜的名字在普須卡幾乎家喻戶曉,街攤和商店出售的紀念品、招貼、明信片…都有她的照片。年輕的科琳娜遍習奧迪西三大門派,最後投身到古若吉帕特瑪門下,她雖然有著弟子的名分,但從實力上看,確已出脫成了大師的風範。所以,每年三月普須卡的濕婆神節日裡,由她籌辦與主持的奧迪西專場演出,總會聚集起印度各地的奧迪西名流,成為各家媒體的焦點。

我首次來到這間二十坪的石屋,就像進到大觀園裡的脂粉女兒國一般,胸口堵著的那股尷尬和扭捏態呀…心想連那賈寶玉的一根小手指都不如。古若吉招呼我與他並肩坐在牆沿的高台上,感覺像在給我打氣:「別擔心,這裡不止你一個男士,還有我呢!」這二十幾個學員中只有一個皮膚黑黑的印度女孩,算是古若吉的關門弟子,好端端一個人站在這群白皮膚的外國人裡面,竟然讓那塊地方被映襯得烏漆嘛黑一團。學員們依序用手輕觸古若吉腳背,再放到自己額頭上頂禮,然後進行舞蹈傳統中五個主題的開場——用獻花儀式表達的吉祥祈禱。祈禱舞蹈之神嘉格納(Jagannath),給予舞蹈學習和表現的靈感、智慧;祈禱眾神,庇佑及給予我們力量與信心;感恩大地之母,讓我們舞蹈的足履有堅實的依托……。然後開始唱誦:「……如果你有信念,祈禱神、匍伏在祂的腳下,你就能看到神,感受到神傾注給你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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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琳娜表演時的舞姿

古若吉用指掌敲打著帕高鼓,用鷹一樣銳利的眼睛巡視著學員的每一個動作,嘴裡誦唱著特有的古典節拍:「噠…給…噠噠…咦……」這種傳統的舞蹈節拍,不僅僅是一般音樂節奏所用的節拍,它裡面還包含著音調和動作轉換的註腳,所以學員在空閒的時間還要去背誦這種口訣。此外,奧迪西的跺腳動作相當大力,二十幾個人的光腳板同時踩出的節奏,幾乎要把這古堡石屋給震塌。不光是腳掌要練出個「鐵砂腳」,腿部也要為協調和穩固上肢動作,練出類似中國功夫裡的那種「紮馬站樁」。將近一小時的基礎訓練,讓每個人揮汗如雨,但我不可否認,即使在這孔武有力的基礎訓練裡,每一個動作也有瑜伽和雕塑的形體之美。

 蘇珊姑娘和蘇珊大嬸

課間休息時,這撥人像牛飲一樣拼命往肚子裡灌水,然後跑到我跟前打聲招呼、握個手,算是給身為人妻的海蒂留點面子。有趣的是,只有一位叫蘇珊的英國姑娘,卻靦腆地要求海蒂介紹我們認識,才跟我說「哈嘍」、再握手、然後寒暄…一整套的英式社交模式。這使我想起一則故事裡講到,三個互不相識的英國人、法國人、西班牙人,同時和一位女士漂泊到荒島上,為得到這位女士,法國人會極盡殷勤,西班牙人會意圖殺掉另兩個男人,只有英國人永遠沒機會認識這位女士,因為沒人介紹他們……。蘇珊姑娘因為長的胖胖,很容易讓人聯想起英國那位會唱歌的蘇珊大嬸,可是就算這位蘇珊姑娘也像蘇珊大嬸那樣會唱,但這種超載的舞蹈訓練對她這種體型適合嗎?能承受得起嗎?不僅是我心存狐疑,就算其他學員也並不看好她。海蒂在我耳邊悄悄說:「她很不用功,常常訓練一半時間就走人,說累。昨天上午古若吉語帶責備地糾正她的動作,她下午乾脆就不來了。她在這裡學舞蹈,不過是心血來潮,插插花嘛!」

沒過幾天,她們便移師到古廟的露天舞台進行編舞、彩排,有時到晚上九點才結束。我每天都去那裡觀看,時不時做一番評頭論足。熟識了,很多人就會把相機、包包、水…放在我腳邊,託付關照、託付幫忙拍照……一場演練下來,如果我對個別看著順眼的人誇讚一句,竟然能讓她變得像受驚的騾子一樣拼命撂蹶子和驚呼:「True? My god!(真的嗎?老天啊!)」有一次,蘇珊懶洋洋地臥在我腳邊,我告訴她石板太涼,會生病的,她會心地點點頭,露出一臉惆悵。幾個人過來摸摸她額頭,然後扒下自己身上的外套,一件件地堆在她身上。顧不了那麼多了,每個人都對這場即將到來的演出戰戰兢兢、如臨大敵,因為對舞者和圈內來講,這可是一場具有指標性的演出。跟她們久了,或許被她們的情緒所感染,我的神經也繃成了個滿弓,甚至擔心蘇珊欠佳的表現會拖累整體。

 我有一位心有靈犀的小朋友

我覺得,普須卡小店最得意的傑作就是煮牛奶,牛奶像熬製靚湯一樣始終在文火上沸騰,濃煉的過程中讓表層積下了厚厚的奶皮。這種好似煉製的牛奶,盛在泥陶杯裡,一杯只要十個盧比(大約台幣七元),喝完了你就可以學印度人模樣,打碎它。我每天早晚都喝一杯,久了,身邊總會聚集幾隻流浪狗等待分點殘羹,膽子大些的狗甚至還會用前爪輕拍你,提醒你別太貪,或是因為狗多人雜,跟你提前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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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味濃郁的牛奶

至於印度的飯食,實在不敢恭維,只好每天借用旅店老闆的爐灶開伙做飯,同時又能讓自己在節儉的旅費下苟延殘喘更長時間。每當做飯時,店裡這位十二歲的侍僮就來幫你洗菜、切菜、煮飯…完成前奏,你要做的只是把菜丟到油鍋裡撥弄熟就行了,吃完飯他還幫你把狼藉的杯盤拾掇妥當。不管什麼事情,總之,你只要扯開嗓門大喊他的名字,他就會像天降奇兵一樣出現在你面前,聽從調遣。他雖然沒念過書,但名字卻很複雜,不像其他印度人名字那樣容易搞懂,結果總是忘記怎麼叫他,或者把他的名字——卡姆碟耶夫(Kamdief)喊成「駱駝」(Camel),——也許是潛意識中不斷讚歎當地駱駝而導致的語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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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侍僮卡姆碟耶夫

有一天,我又問一遍他的名字,然後好好地記在了一張紙片上,放進口袋。從那以後,每次想到他的時候,就從口袋裡掏出這張紙片,結結巴巴地大聲喊道:「卡…卡姆碟…耶…夫…」隨之樓道裡便傳來一串響雷樣的腳步聲,然後他就氣喘噓噓地出現在你面前,神色稍定,我便拿出一張五十元或一百元盧比的紙鈔遞給他:「去,幫我買…剩下的錢歸你!」

沒多久,我和卡姆碟耶夫就成了心有靈犀的好朋友,在我離開普須卡的時候,他還特意買了束花環掛在我脖子上,倆人站在車前著實傷心了好一陣子。

這天海蒂回來很晚,吃著我在廚房留給她的剩飯,一邊告訴我蘇珊在課後拉她陪練,以後每天都會像這樣加碼到很晚。我聽了大大鬆了口氣,覺得這位整天懶洋洋的蘇珊總算醒了過來!

 習舞人身上有迷人的氣質

第二天午休時間,我獨自去湖邊一家景觀餐廳吃飯,沒想到隨後又進來兩位舞蹈班學員,她們主動問我能不能坐在一起,我當然巴不得呢,因為其中一位法國姑娘是天下少見的美女,我曾凝視著她那挺秀的鼻子,說她像是一尊古羅馬的雕像,這讓她久久難以釋懷。或許她們坐在我旁邊,是想乘這清淨的當口,聽聽我還能胡謅出什麼高見。這位古羅馬雕塑樣的姑娘叫卡瑞奈(Karine),還在讀大學;而那位年齡稍長的叫傅媚蔻(Fumiko),也是法國人,還是個服裝設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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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學生卡瑞奈

她們已經習舞兩年了,我問她們為什麼會選擇奧迪西,她們相視而笑,告訴我這種舞蹈其實也是種心靈修行。這使我想起古若吉告誡學生的那句話:「只有在舞蹈中得到Shanti(寧靜),才是身、心、靈合一的境界,才是舞者追求的精神。」古若吉也告訴她們,要把舞蹈時的心境保持在生活中。難怪這些習舞的人們,身上總透出一股迷人的優雅氣質。

我要求給她們照張相,卡瑞奈不經意地看著鏡頭,只拍一張就可以封鏡了;而傅媚蔻就不同,拍過一張她看看覺得不滿意,補點口紅、攏攏髮…繼續拍,直到滿意。看來,對卡瑞奈這種天生麗質者來說,多一分不會增色,少一分也不會損質。

 成功的表演令她們過份激動

三月中旬的濕婆神節日來臨了,整個白天,遊行樂隊、儀仗、花車…滾滾如浪,沿途拋灑的花瓣,把整個街巷覆蓋成了一條條五彩錦緞。一入夜,舞蹈表演就開始了,古廟的舞台前擠滿了黑壓壓人頭。我有種認知的錯覺,感到自己像個圈內人一樣和舞蹈班學員不分伯仲,結果就在會務管理者們的目瞪口呆下,大剌剌擠到了最前排,坐在了為她們預留的鋪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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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場表演前的準備階段

上場之前,古若吉挨個給她們繫上腳鈴,像待子女一樣摸過每個人的頭頂,為她們祝福。當這撥陣容整齊、形色各異的「八國聯軍」曼妙出場,一個個在舞台上到位和定格後,場面煞是震撼和感人,激得滿座觀眾唿哨四起。

蘇珊的表現也相當出色,她就像是溶入大海中的一滴水珠,始終與整體表現相協一致,竟然讓我這雙鎖定她的目光失去了目標。謝幕時,全場人都起身鼓掌,直到這些花蝴蝶回巢時,歡動的場面還是經久不息。可能是內心的激動讓她們難以承受吧,手足無措下她們中的人不是打翻了水瓶,就是這個踩到了那個,那個又跌倒在另一個人懷裡……。海蒂故作鎮定,卻用一種只有在病榻前才能聽到的聲調,斷斷續續、顫顫巍巍地對我說:「那個西塔…西塔琴師,節奏太…慢,幸虧…我們有…經驗……」我再也聽不清她後面還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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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婆神節日的遊行慶典

去找吉普賽人村莊

第二天中午,這組人馬開始擺慶功宴,呼前引後地集結時,我看到美麗的科琳娜和幾名伴唱的印度音樂大師坐在古廟門首的台階上,就上前要求給她照張相,可這一排人都調整好了坐姿,我照了張組合,又切換了張科琳娜的獨照。她拿過相機看看她的模樣,說不好看,臉上是一副疲憊和憔悴。

我沒有參加她們的聚會,獨自去了一家意大利餐館。我餐檯對面坐著一位扮相特異的老人,歐洲人的皮膚、相貌,本拉登的鬍鬚…卻一襲白色印度人常服和纏頭。他友善地向我點點頭,介紹這身扮相是標準的拉賈斯坦牧駝人。他還說自己是意大利人,住在這裡三十年了,這期間從未回國。聽他這麼講,我眼珠都快掉了出來,就問他:「難道你不想回意大利嗎?難道你不想家嗎?」他回答說:「我始終覺得自己就是個印度人,這裡是我的家……」

我有些納悶,心想自己究竟屬於哪一類人,舞者?牧駝人?還是…?我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遊蕩,迎面走來一位熟識的印度人,問我去哪?漫無目的地遊蕩,在印度人眼裡似乎有點卑瑣,英殖民地時期法律還有一項「遊蕩罪」,夜間被警察攔問時,說不出去哪,就會請你去局子裡坐坐。因為這個緣故,我就脫口對他瞎掰:「去城外找吉普賽人村莊!」全世界人都到這兒找吉普賽人落腳處,其實,就連當地人對他們的行止都捉摸不透,找吉普賽人的村莊本來就是種虛幻,可虛幻的東西一向又是最恰當的理由。

我就這樣茫然地走出城鎮,順著一條駝掌印出的沙道,走向鬆軟的荒漠。一列載著遊客的駝隊從我面前經過,載著一束束充滿挑逗和猜疑的目光…最後,丟下一串串鈴聲和塵土,漸漸隱入遠處的丘陵中。此番,沉寂和荒涼中沒有生命的痕跡,只能聽到自己一個人的心跳聲,似乎只有我這一個人的生命主宰著這片廣袤的荒野。

就好像正在演繹著劇情的一段對話,還在我為當下能獨自主宰這片無人之境而竊喜時,遠方的視線中卻猛然躍出了一頂白帆樣的帳蓬,彷彿堅定地對我說:「不,這片荒漠中生命的主宰是我!」

我漸漸走近,一位黑瘦的女人懷裡攬著兩個男孩,三個人的眼睛有點空洞,我向他們打過招呼,也把他們的視焦喚回到了面前。這是一戶落單的吉普賽人家,單薄的夏帳遮掩不住四壁和邊沿,從捲起的帳門和散佈的縫隙中,能看到鮮紅的被褥、灰褐的普魯氈、紅銅的水瓶、銀白的杯盤…堆積在一起。兩個孩子從這女人的懷裡爬到地上,年紀大點的男孩拾起地上的金屬托盤,用沾著口水的食指把裡面的小顆粒胡麻籽粘起後放進嘴裡。我也伸手在這盤裡捏了一撮胡麻籽放進嘴裡,有股生澀的清香。我拿出一張一百盧比的紙幣,放在空出了一側的托盤邊沿,拍拍這個孩子的頭就走了。

吉普賽人和現代社會若即若離,無非是想找一塊寧靜的土地,給心留出自由的空間。而找不到寂靜土地的人們,卻要在心裡開墾一片淨土,也是為了給心留出自由的空間。看來,所有人前行的目標和方向都是一致的,都能夠殊途同歸。我有時還挺同情吉普賽人的際遇,但想想看,自己似乎也像個吉普賽人,但日子過的卻很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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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中的吉普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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